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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riter's picture银钢

蜕化的舌尖乡愁

离开家乡在京城北漂了几十年,口味已经杂乱了很多,全国各地、世界各地的吃食都体验过了,香甜苦辣酸的刺激轮番在舌头上经过,留下各种好的坏的味觉记忆,也算是在舌尖上小规模的环球旅行。但终究只有家乡菜的味道会有长久的念想。


湘菜于我,有耳熟能详的剁椒鱼头、辣椒炒肉、炒香干、青椒猪肚汤这些菜肴,但这其实不是平常百姓家每天能吃到的,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大部分人家的餐桌上只是白菜萝卜和辛辣的酱菜。能引发我味觉忧愁的其实就是那餐桌上日常的蔬菜和作为佐料的配菜,比如本地小白菜,小青菜、红菜苔,大蒜叶,香葱。。。记得少时有一伙伴,他家住在老城古巷里的一个深宅大院里,那是1949年政府没收的城里大户人家的宅院,然后一个院子分租给十多家普通居民居住,一家得2–3间房,这在北京就叫大杂院。


我常去他家玩耍,偶到吃饭时间,他那个胖胖的老母亲就会留我一起吃,眼见老人身系围裙,蹒跚着在堂屋里自家灶台上忙活起来,并无什么特别的菜肴,只是几样家常小菜,我记得深刻的是一道猪油炒小白菜,锅铲从黝黑发亮的油罐里挖出一块雪白的猪油,滑入热烫的铁锅融化,放几粒红色小米椒煎出香味,然后再从洗菜簸箕里倒出青绿白色相间的小白菜,瞬间铁锅里一阵滋啦的响声伴着一股猪油辣椒香味的青烟,锅气喧嚣的在这宅院的堂屋里升腾起来,抬头望去,这锅气从堂屋升起飘散到屋顶,再溢出到屋外,消解于灰色的天空。



从碗里夹起一根这绿白小白菜,入嘴后的感觉是酥脆、辣香,嫩白菜的汁水合着猪油的肉香,你可以吃下好几碗米饭。这道菜的味道长久的记忆于舌尖,伴随我四海漂流多年,每次回乡都会想去小伙伴家吃这样的家常菜,然而没几年,他母亲就死了,随着旧城改造的压力,他家以及邻居们也从那古巷宅院里陆续搬了出来,房子终被政府收回去成了一片死寂的古宅,任其慢慢破败。


后来我也离开了家乡远走他乡,在京城其实也有各地的风味的餐馆,菜市场也能买到各类品种的食材,但无论在餐馆吃还是买回家自己做,即便是相同的食材遵循相同的烹饪方法,做出来的终究是不对的味道,差哪里呢,说不上来,食材都是这些,做法也没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常常以懊恼结束这种纠缠的思考。直到回乡后逛菜市场,买好食材回家做,或者与友朋聚餐于家乡的餐厅,一吃才开了窍的明白一个道理:食材的区分不仅仅是品种,还有水土之分,相同的种子撒播在南方的土地上与北方的大棚里,长出的样子是没区别,但吸收的水土营养微量元素则有不少的差别,可能就是这种差别造成了味道的区分,南方的小葱在北方的大棚里长出来就更加的粗壮而少香气,小白菜在北方会长成硕大的大白菜,颗颗叶厚绿白,但却食如嚼蜡… …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就是这个道理吧。


食物如此,庄稼如此,人这种物种会不会也有类似习性,少时在南方成长的人因各种因缘际遇而飘到了北方,多年后在什么方面会有习性的变迁呢?首先,吃的口味会变异,京城是个美食大杂烩的城市,天南地北、异域外国的吃食都能找到,但其实每一种地方菜到了这里也会入乡随俗的将就各色人等的口味,既然众口难调,那就牺牲特异特色,咸的改淡点,巨辣变微辣,如此这般那般之后,地方菜就演化成了新的创意菜。长期吃着这样的菜肴,我原本的家乡口味也异化淡化了很多,没有了原味的地道,以至于偶尔回乡吃到原味时舌头都难以适应那本乡原汁原味的辛辣。



口味的变异在逐渐发生中,口音也随着会钝化很多,在他乡生活太久,很多原乡方言的用词发声就会生疏,和老家的亲朋电话中,或者回乡亲友聚会中,本应是家乡方言畅聊之时,但聊天中常会卡壳忘词,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普通话里常说的事,于是就会顺拐的用到普通话的词语发声,甚至偶有不知如何表达的尴尬。于是本是老家的伙伴,最后会改成普通话聊天,此种变异随时间经年愈加的厉害,能想象日后再远走他国生活,日子久了,中文也会退化成中英文的大杂烩。


不知道这到底算好还是不好,人都是被巨大的时代裹挟着踉踉跄跄的前行,被它改变到物是人非,面目全非,很多的人事是无力掌控的,努力挣扎对抗有时有效,有时也无用,如同从在北方生长出来的南方白菜,虽然样子并无大的变异,但内在的味道已蜕化改变了太多。他乡人看我,定义是外乡人,而家乡人看我,已不觉得是原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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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omentários


MAXI083
MAXI083
08 de fev. de 2023

大杂院儿

博客许久没有读过了,坚持写吧。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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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钢
银钢
13 de fev. de 2023
Respondendo a

国内的博客和简书实在糟糕没法用,Medium又被中国屏蔽了,只能在自己网站写博客,这是一个几乎没有流量的私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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